父亲与酒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文化中心 戚春红  发布日期:2020-11-12

父亲年轻时是个木匠,木匠活做得非常好。早年,村里人修房盖屋、婚丧嫁娶需要做木匠活的,都少不了父亲去帮忙。帮忙时,东家款待酒饭是自然的,所以父亲酒场非常多,踩百家门子,吃百家饭,是父亲年轻时的常态,也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听父亲说,那时人们喝酒喝的都是古贝春,什么古贝大曲、古贝特曲是常喝的酒,三角古贝春酒属于高档酒,只有重要场合才能喝到。古贝春的酒质好,喝了不上头,所以父亲很少醉酒。唯一一次醉酒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父亲说,那次醉酒是因为早晨吃的黄面糕,黄面糕不渗酒,所以就容易醉。

那年冬天,父亲吃完早饭就去村北头一家要嫁闺女的曲叔家打家具,中午喝酒喝得少也没感觉怎样,下午接着干活。晚上曲叔大摆宴席,盛情款待,大家推杯换盏,一杯接一杯,喝得不亦乐乎。中间父亲起席如厕时,感觉头有点晕,并且喉咙里老想往外吐东西。父亲心想,坏了,喝多了,不能在这里丢面子,给人家添麻烦,赶紧走。于是父亲悄悄地溜出了曲叔家。父亲心里琢磨,走北边庄稼地,不会碰见人。

父亲从曲叔家出了门,小北风儿一吹,酒劲儿就上来了。黑灯瞎火的,父亲走路有些踉跄,有时过沟渠时绊一跤,摔在地上就躺一会儿。寒冬腊月里,父亲竟然感觉不到冷,他说,当时如果能就地睡一觉会很舒服。但是父亲的神志还算清楚,他想,千万不能在这里睡觉,大冬天的,周围也没人,太危险,必须起来回家睡觉。于是父亲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一次又一次,摔倒,起来,起来又摔倒,再起来……父亲说,他那时幸亏穿着棉袄棉裤,穿得厚,人也年轻,倒是没有摔伤。就这样终于艰难地走到我家的胡同口。父亲说,在胡同里走路还好,从墙的这边,碰到墙的那边,不至于摔倒,不过到了有大门口的地方,就要摔一下。踉踉跄跄的父亲终于来到自家门口,使劲敲门。母亲赶紧从屋里出来,开门后看见满身是土的父亲,边说着怎么喝这么多酒呀,边将他扶到屋里,换下脏衣服让父亲上床休息。

第二天早晨,曲叔早早地上门来探望父亲,说昨天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父亲害羞地说,喝多了,怕添麻烦,中途就走了。父亲说,往后喝酒要先吃菜再喝酒,不能喝急酒,最重要的是不能吃黄面糕等不渗酒的东西。这也许是父亲喝酒的经验之谈,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醉过酒。父亲在生活中还是提倡适量饮酒。他说,酒是好东西,但是喝多了就不好了。

父亲不光帮忙时喝酒,有时农闲时,也会请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家小聚。晚上,他们就在我家的八仙桌上喝酒。母亲做几个小菜,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鸡蛋,一盘炸花生米,一盘鱼罐头,一盘豆腐饼,一盘下货肉,一般六个菜,一瓶古贝春酒,最后母亲再烙上几张外酥里嫩的葱花饼,煮一锅西红柿蛋花汤。这就是当时我们家待客的标配。父亲和朋友们拉拉家常,说说国家大事,说说地里的庄稼,边吃边喝边聊,畅所欲言,喝酒随意,不劝酒,不斗酒,气氛和谐。酒桌上不时爆发出朗朗的笑声。他们一般是四五个人喝酒,一瓶酒见底,大家就开始吃葱花饼,喝蛋花汤。父亲说,这样的酒场是最舒服的酒场,吃得舒服,喝得舒服,聊得也舒服。

父亲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却喜欢和有文化的人交流。我们村小学的吴老师就是父亲的好朋友。吴老师是邻村人,下雨阴天的时候不能回家,父亲就会把吴老师请到家里做客,母亲炒上几个菜,然后摆上一瓶古贝春酒,两人就推杯换盏,交谈起来。

吴老师四十多岁,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膛,说话和颜悦色,温文尔雅。在酒桌上,他喝酒也非常文雅。吴老师经常给父亲讲,一定要让孩子们多读书,将来才会有出息。父亲听后受益匪浅。父亲说他小时候就很爱学习,但由于家里兄弟姊妹多,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早早地就回家种地养家。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孩子们只要好好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们上学。后来,我们兄妹三人走出农门,考上大学,也多亏吴老师的帮助和提点。

父亲说,吴老师是他在酒桌上结识的最有学识、最有远见的好朋友。后来吴老师到县城教书。虽然距离远了,父亲和吴老师有空的时候还会相聚,喝喝酒,拉拉呱,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变得生分。逢年过节我们两家的孩子也会互相往来。父亲说,酒桌上的朋友,一辈子的情谊。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父亲现在已年过花甲,儿女也已成家。父亲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每天两顿古贝春酒,种着几亩庄稼地,房子前面种着菜园,自给自足,和母亲过着令人向往的田园生活。

现在,生活中最令父亲高兴的事就是我们兄妹回家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个团圆饭。我们回家时,母亲就会做一桌子好菜,鸡鸭鱼肉,时令果蔬,满屋飘香,再加一瓶古贝春美酒,锦上添花,一家人举杯共同祝愿美好的明天,畅想美好的未来,欢声笑语充满整个农家小院。此时父亲满是皱纹的脸庞,在古贝春酒的作用下,红扑扑的,像盛开的花朵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