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古贝春报编辑部  发布日期:2015-06-02

  人的一生有始有终,始于生日,终于忌日,一生一世,如是而已。
  算命先生推算某人一生是荣华富贵,还是颠沛流离,最大的依据莫过于这所谓的生辰八字,生命的开始在这里仿佛所蕴含的神秘很多。生于何时,人们无从驾驭,就像是水中浮萍永远不能确定自己下一刻会流向何方。
  父亲的生日就要到了,算算我的父亲已然63岁了。
  父亲没像模像样地过过生日,甚至父亲生日的确切时间还有待考证。祖母一生养育过五六个儿女,真正成人的只有三个,其它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先后夭折或是胎死腹中了。父亲不是祖母的第一个孩子,据说,那年春末夏初,村子的西沙河来了场大水,祖父划个简易的筏子从河底撕扯已满粒的麦子。中午时分,祖母回家给祖父做饭,便生下了父亲。事后,祖母便颠着小脚,趟过浅浅的河滩去给祖父送饭……
  这些话村里人无数次提及过,也会把祖母的坚韧和如今养尊处优的小媳妇儿们纵向或是横向对比,无疑从各方面讲祖母都是完胜的。祖母生于1926年殁于2014年,一生轻手利脚,应算是无疾而终,寿终正寝。
  祖母说过:那时候的女人生孩子,还不如现在的人们生猫生狗看得重视。
  父亲没过过生日,加之孩子也多,竟慢慢把生日的确切时间淡忘了,只记得那年西沙河大水,田里的麦子已经满粒了。祖母便是道歉般地从麦子收获的芒种时节,大概推算出了父亲的生辰。
  “猫年狗月”的生辰大抵也便如父亲的生日一般,即便是算命先生也难推断父亲一生的命运了。父亲生于1952年,记事时便遭遇三年的自然灾害,家家断顿,父亲吃咸菜喝凉水,饥饿导致的水肿差点要了他的命。年轻时期,父亲又经历了“十年浩劫”,于是辍学务农,早早结婚生子,拉家带口,打发完出嫁的闺女,又忙着给儿子买房结婚,不知不觉就混到63岁了,花完了一生积蓄,照样还在田地里跟年轻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终日劳作。
  村里的人都说父亲命儿好,儿女双全,又都老实巴交,不胡作滥干都好好过日子。
  父亲特享受这样的恭维,但从不认可什么“命儿、生辰”的邪说,他骨子里遗传了祖母的坚韧和执拗,他生活的时代锻造了他身体和精神的强悍和顽强,六十多年的风霜雪雨让他明白了其实生活不容易,要抛却浮华,踏踏实实才是真。
  自古时兴给老人过大寿,姐弟们撺掇着要给父亲好好过个生日。父亲不同意大办,理由是:过个生日穷张扬,臭显摆,离死不远了。他列举很多偶然或也是必然的事例来证明他理论的正确性。既然他未明显反对,姐弟们一致决定凑一块吃个饭,算是谨慎谦虚地给一生不易的父亲一个精神的慰藉。
  母亲娘家闺女成群,男丁稀疏,加之母亲一再生下闺女,算是把这闺女当成了冤家。据说母亲满怀期望的生下第四个闺女——我后,参照邻居家生了三个儿子满心期盼生个闺女却又生下儿子的境况,应该是指着我骂了这样一句话:死妮子,你闭着个瞎眼地往这门子上投什么?我生于1981年,计划生育已是如火如荼展开了,参照当年的政策,我需接受100元的罚款且在规定年龄前不会分给土地。
  总之,母亲是真的生气了,也顺带着恨透了生我的那天,我的生日便是她不想提及的日子。母亲赌气不喂我奶,不管不顾,就任由我哭,想把我饿死一了百了。可能我真的就要死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恰是邻居家的二奶奶拿了点东西来看我。据母亲说,应该是绿头苍蝇能闻到死亡的气息,在屋里嗡嗡地哀叫着盘旋,已不时有的落到我的身上。
  兴是二奶奶看出了点什么,兴是我命不该绝,命中注定该遇老人家救我一命。二奶奶数落了自己儿子的种种不孝,夸赞了自己闺女的孝顺贴心,并劝解母亲得好好养育这帮闺女长大成人。或是那时候便有了这句:生儿子名好,生闺女命好。母亲像是勉强信了这句话,赶走苍蝇,把我搂到怀里。母亲说我吃完奶后,昏睡了两天才哭出声来。
  我就是家里的“多头儿”,像是不该此生为人,从小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做错事遭受批评和责骂。应是由此衍生的自卑左右了我的一切,我的几次人生抉择很是不顺,我责怪过命运,但慢慢地却从生活的历练中看淡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道理。自信乐观的生活,坦然与淡然面对得失,便不会为自己的命运感慨,其实正应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永远不会怨恨我的母亲,就为母亲敢于坦诚地告诉我这一切,人的一生有过无奈、彷徨和失误,做了便难再挽回,但幸运的是,我们都还好好活着。
  在母亲看来,我们姐妹几个都很“争气”,个个生的都是儿子,母亲很是高兴,认为自己的闺女可是给婆家带来了莫大的欢乐和生活的指望。
  我要做母亲了,总觉得这些都像是做梦一样。我生于农村,长于一个多子女的家庭,我没受过娇惯,与其他女人比起来我没有那么娇气,但一家人对我的关注,让我感觉特不自在。母亲更是跑前跑后,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养不好,变着法儿地给我做饭。
  儿子算是瓜熟蒂落,跟预产期一样。产房外,母亲和姐姐一直在外面守着,母亲焦急地等待着,当护士提前把孩子抱出产房,告诉大家是个男孩子时,喜极而泣的母亲竟抢在婆婆前面接过了孩子,要不是姐姐提醒,估计母亲会死不放手。
  母亲心里一直有这么个旧的观念:只有生下儿子,我闺女在婆家才不受气,才能赢得尊重……。生于那个年代的母亲,应该对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深有体会,那种体会应该是透彻心扉、扎根于心底了。
  儿子是幸运的,一家人都清楚地记得他的生日,甚至能说出他确切的生辰时刻。每年孩子快要过生日时,老人们就会早早征求儿子的意见,问他想怎么过。儿子提的很多合理或是无理的要求,老人们都会设法满足他。
  父亲到底没犟过我们,姐弟们给父亲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寿宴。父亲母亲很是拘束地坐到主位上,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蛋糕上插蜡烛,几根蜡烛怕是难以代表父亲几十年所经历的长度。望着闪闪跳动的几盏烛光,父亲刚毅的脸上,像是也流露出一瞥难以明辨的感伤。
  孩子们让父亲吹蜡烛许愿,倒是逗得父亲不好意思了,几个孩子抓起父亲粗大的手掌,让他双手合十许个愿望。
  当地人在酒桌上,当彼此无法表达情感的时候,总爱说一句:“嘛也甭说了,都在酒里了!”而后便会举杯一饮而尽。
  “都在酒里了”,莫不是当晚这醇美的古贝春酒能承载父亲一生的曲折情感,也能表达儿女们对父母双亲不尽的感恩之情。烛光映照下的古贝春酒,竟能漾起金色的光波,柔柔的,像老家那醉人的炊烟,满目飞舞的柳絮儿。相信它定也能醉倒这缕缕柔和的如水时光,期盼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这芳香馥郁的古贝春酒啊,你终于让沉默如钢铁般沉静的父亲倒出自己一生的苦楚,继而幸福地潸然泪下。也让姐弟们忘记儿时生活的艰难,倍加珍惜生活才能咂摸出的丝丝甘洌和清香。
  我们的生日其实也如一段历史的启和转承,经历过该有的苦难,坦然处之,喟叹过往,不如珍惜未来。人的一生有始有终,始于生日,终于忌日,一生一世,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