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

高老头也算是村里的名人，三个孩子着实让他风光。三儿子大学刚毕业就考上了硕博连读的研究生，这在村里还是第一个，就是整个镇上也没几个。二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就大儿没赶上好时机考了个中专，但媳妇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混了个一官半职。

老伴进城去大儿家不久，高老头感到心中空落落的，就自个坐车也进了城。

大儿下班后见他爹来了，忙不迭从小仓库里拿出瓶古贝春。“今天品尝一下这古贝春咋样，都说高度的好喝。”大儿很兴奋。

“好酒！好酒！”高老头抿了一口一边咂着嘴，一边高兴地说。

爷俩一边说着话，一边比划开来。

“西边的纪福得了癌症。”高老头说，“铁板一样的孩子，几个月就瘦得没个人形。”

“啥时发现的？”

“过年时就知道了，人家瞒着没说，据说最多能撑半年。他自己倒无所谓，人活百岁也是死，可就是苦了小云和孩子。”

小云是高老头的表外甥女，同纪福结合还是他给做的媒。他觉得纪福心眼好，身体也棒，家底又殷实，谁能知到摊上这档子事。

儿子拿过杯给爹满酒，他倒得格外仔细，然而爹一直不言语。他抬头望望爹，爹正斜视着房顶的吊灯。

高老头六七两白酒下肚，只觉得轻飘飘的，但他心里一直美滋滋的，六七十岁的人了，他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大儿他们上班走后，便给老伴说了一声要下去走走。

这里是刚建的小区，楼前的绿地平展展的，象是刀裁的一样。月季、蔷薇已竟相开放，五颜六色，分外绚丽。他一会蹲在路边欣赏一下小草，又一会摸摸石刻的雕塑，想想村里的矮房窄路，他不由感到儿子确实伟大。一个乡下的孩子，现在能在这地方占有一席之地，他这当爹的顿生几分自豪。

人们都已上班，小区内的路上行人不多，每遇到年纪大些的，他就主动和人点点头，然而对方的反应却显得有点冷漠。都说城里人有文化，有礼貌，其实一点也不是这么回事，哪如咱乡下人，认识不认识的离多远就打招呼。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点口渴，还有点累，便想回家。此时他已经记不准儿子住的哪栋楼，待他凭着记忆上楼按了门铃后，却不见有人过来开门。

他妈的，开玩笑也没个深浅。他心中恨恨地骂，老家伙真不懂事。要是在家，他会用力地去敲门，现在不行，城里人毛病多，别出了什么事影响了儿子的声誉。可能老伴也出去了，他又想。于是便下楼去找，见四周没人，便在底楼拐弯处找个纸壳坐下，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大儿正逢班上没事，但心里老是感到空落落的，他找了个托辞便提前回家。快到家时，从东楼的楼洞内传来阵阵呼噜声，他没在意就急忙忙往家赶。

“俺爹睡觉了？”他问给他开门的娘。

“出去转还没回来。”娘说。

儿子不由打了个激灵，他什么也没说，哐地一声带上门，就直奔东楼。老头子正斜侧着身子靠在墙壁上，睡得正香。

怪不得刚才听着呼噜声那么熟悉，似乎还有点古贝春的绵软醇香。

谢天谢地，多亏了今天神使鬼差地提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