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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

2015-12-02

网上百度“嫁妆”一词,它是这样解释的:女子出嫁时,从娘家带到丈夫家去的衣被、家具及其他用品,亦称“陪妆”、“妆奁”。在我老家,谁家闺女出嫁都不称“出嫁”,叫“打发闺女”,这随闺女进入男方的财物也不叫“嫁妆”叫“陪送”,这两个略带歧义的词语源起的具体时间已无从考证。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解放前姑娘出嫁,男方是不给这么多彩礼的,闺女的嫁妆花费完全是由女方承担的。在当地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清河县的西门庆就是靠娶了很多老婆,赚了很多嫁妆积攒下庞大产业的。”由此可知,当时闺女出嫁意味着既送走了人,也带走了财,可谓是“人财两丢”,那这“打发”和“陪送”表达的心情却也贴切了。

当下,小伙子找媳妇儿成了公认的大难题,这让他们的父辈无比怀念自己的过往,那时候姑娘多,小伙子少,只要小伙子品行好,踏实肯干,大多女方不会嫌弃贫困,定也是不愁没媳妇儿,小伙子若是家境殷实,家里帮着竖个大瓦房,再懂些谋生技能,或是在外能吃个公家饭,小伙儿家保媒说亲的想必会把门槛踏破。

国家提倡“独生子女”的时候,我才出生,当国家放开“全面二孩儿”的时候,我已人进中年,三十几年间,这出嫁不易和娶亲艰难我算是看了个全面。几十年间,农村家家户户盼儿子简直是望眼欲穿,可是丫头片子赌气般一家生好几个。到了后期,医学技术发达了,很多女孩儿未见天日便已胎死腹中,家家户户开始一水儿的儿子的繁荣昌盛。当这帮小子们长大要娶媳妇儿的时候,这闺女成了最为珍稀的宝贝儿。

母亲是重男轻女的“杰出代表”,我的家庭可能真如她所叨念的得了某些迷信的诅咒,整个大家庭丫头片子成堆,我的父母可真是盼儿子到了那种破釜沉舟的地步。当生下我后,母亲近乎绝望地哭诉道:这么多家缺闺女的,你咋就闭个瞎眼往这门子投胎呢?算是天可怜见,母亲最终得到了儿子。以往,看人谁家生了闺女,她会由衷地发出那重复了多年的感慨:“这生了个闺女,一家人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但当前,她看到很多家因女方索要大额的彩礼而娶不上媳妇儿发愁时,她也会自言自语:“这时代咋变成这样了?娶媳妇儿这么难了。”

母亲生于解放后,那还是尚歧视女性的时代,成长于重男轻女的思想潮流中。母亲娘家就小舅一个男孩儿,外公为此在村里可没少受窝囊气,干农活时,遇到那些抬抬扛扛的力气活,外公就犯了愁,眼前一帮丫头干着急也帮不上忙,也因为家里没有成器的男劳力,没有人愿意跟他合作搭伴儿浇地。尤其是性如烈火的外公在一次与他人的争执中,被人家一帮齐刷刷的儿子给“镇”住后,这外公对闺女的“无用”一说很是认同。我觉得外公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对母亲的影响很大,出嫁后的母亲对儿子的期盼程度如此之深可能就源于那时。

母亲就是这样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被外公草草地“打发”出门,嫁给的是婚前没见过几次面,贫穷而老实巴交的父亲,母亲出嫁时“陪送”的是两口箱子,一个茶盘外加几个茶碗器具,两铺两盖(当地习俗:两个褥子和两件被子)。据母亲说:外公往外嫁闺女时,像是向外打发一个素不相识的要饭的。那母亲的嫁妆置办得很是简单,砍了村后的槐树找人打成了箱子,托人从供销社带出了一个茶盘外加茶碗还有一面镜子和被面褥单,内衬则是母亲亲自织的粗布。母亲就这样出嫁了,出嫁那天村里几个人用扁担两端拴上筛草喂牛的筛子挑走了镜子、茶盘、茶碗,几个年轻人用牛套上平板车,便把箱子和母亲的铺盖拉走了。外祖父制止了想掉泪的外祖母:“哭啥哭,我看简简单单挺好,男方孤儿寡母不容易,好日子俩人过去,扯那些让人笑话的事我不干。”

外祖母家有一个“铺柜”,那是外祖母的嫁妆,梧桐木做成的,粗大而笨重,不过做工很是讲究,柜面上精细地雕着各色吉祥如意的花纹。印象中,外祖母每天都会用蘸水的抹布,颠着小脚把这铺柜擦拭得一尘不染。听说,外祖母弥留之际叮嘱母亲几句,母亲从这铺柜里拿出外祖母提前做好的“装老衣服”和一叠用手绢包了几层皱巴巴的钱币。就在这铺柜前,母亲姐妹几个帮外祖母穿上了“装老衣服”,听外祖母喃喃像是自语般的叮嘱后撒手人寰。

外祖母是感念母亲生为家中老大的不易的,母亲没上过几天学,打小就帮衬着外祖母拉扯一家老小。对于母亲的出嫁嫁妆的寒酸,习惯听从外祖父言语的外祖母不知道该如何,但到底心疼孩子,她撸下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戴到母亲手腕上。那是副并不昂贵精致的镯子,但母亲一直细致地保留着,很少拿出来戴,上面印刻着一支很是好看的芙蓉花。

我亲历了姐姐们的出嫁,姐夫们都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姐姐们的嫁妆不奢侈也不铺张,母亲总会精心地准备着,以图让自家闺女嫁得体面,嫁得高兴。等我大学毕业后,这嫁妆开始有了花样翻新的苗头,姑娘们出嫁不能再简简单单地对付过去,而是在这彩礼钱上加大了力度,从姐姐们的“千里挑一”(当地风俗,即男方需交付女方彩礼钱一千零一元)早已飙升到“万里挑一”(一万零一元)外加“三金”(即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那时候很多谈婚论嫁的恋人便是在这商议彩礼时搞得不欢而散。认识丈夫时,他刚上班,当时的工资才六百多元,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母亲怕我委屈,也想要迎合当下彩礼,风风光光让我出嫁。但老实的父亲却第一个反对,理由也很简单:“他一农村孩子,大人们刚供完大学,一个月才挣这点钱,逼他干嘛?”丈夫是个急性子脾气,但跟父亲却很对脾气,丈夫虽然节俭,但却不吝啬,也不懂耍鬼心眼儿。记得第一次来我家,他听说父亲爱喝酒,竟买了两瓶当时算是比较上档次的古贝春百年老窖。父亲很是高兴,用自己珍藏多年不舍得喝的古贝春酒隆重地招待了丈夫,直性子的丈夫一点也不留心眼儿,喝得面红耳赤,说话时舌头都打不过弯来。把丈夫送走后,母亲征求父亲对他的意见,父亲笑眯眯地说:“这孩子不会糊弄人,只是以后怕不会过日子,太大手大脚。”

或许真是这两瓶芳香馥郁的古贝春酒,让父母接受了丈夫的品性,在这彩礼问题上,他们一点没有干预。丈夫很是惭愧地把东拼西凑的一万块钱放到我的手里,并硬拉我去买了一只至今戴在我手指上的戒指,丈夫把新买的戒指戴到我手上后,郑重地告诉我:“我不该让你的出嫁如此委屈!”

母亲想花钱为我添置几样嫁妆,我制止了,我不想让为我操劳半辈子的父母再为我付出什么。

结婚马上就要十年了,经历了最为困难艰苦的时期,但我跟丈夫风雨同舟,品尝了生活的苦涩和甜蜜,如今那作为嫁妆的戒指一直戴在我的手指上,虽然它只是那样细细的不起眼,但那小巧玲珑的钻石依旧能反衬出最为炫目的光芒。其实最好的嫁妆不是穿金戴银,而应是情比金坚,再奢华的嫁妆也换不来儿女一生的锦衣玉食,而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的信念应是彼此结合的最为美丽的嫁妆。时代变迁中的万物应是越来越美好的,而永不会是退步的,感谢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