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祖父

前几天的一个夜晚，我在熟睡中“看见了”我的爷爷，他正在外边窗台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我和弟弟都叫他进屋里吃，他却一句话也不说。我急切的喊出声来——“爷爷”。

爷爷已去世十多年了。我清楚地记得，2005年我刚来酒厂上班时，正处于灌装旺季，经常加班加点。12月5日晚上10点半，我下班回到家，听到爷爷病重的消息，就急匆匆去了娘家。也许爷爷在等着我和他见上最后一面，11点时，哥哥不得不给爷爷拔下吊瓶，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回忆着那一刻，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

近几天，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爷爷的音容笑貌。他生前的一件件往事，一种种爱好，以及和全家人几十年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像发生在昨天。

爷爷性情温和，忠厚、老实，是队里的饲养员。从我记事起，没见爷爷发过脾气，他整天乐呵呵的。小时候，我们姊妹五个打架，常常被母亲赶出门外，爷爷遇见了，总是笑眯眯地带我们一起去生产队的草屋喂牲口。我们屁颠地跟在后面，看到一头头牲口摇着尾巴，自由自在地吃草。我们的心情也变得平和起来，忘记了一切烦恼。这里是我们儿时的乐园，每到饭时，我们姊妹几个都抢着去草屋喊爷爷回家吃饭。

爷爷年轻时，体格健壮，一年到头，也没见他感冒、发烧、吃过药。他干活实在、麻利，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常常被村里评为“劳动模范”。记得我六、七岁时，爷爷常推着独轮木板车，我坐在其中一边，另一边放着粮食，去邻村推磨。回来时，路过供销社，爷爷还给我买几块糖果，他自己爱吃甜，却舍不得吃上一块。我上学后，每逢星期天，爷爷带我去地里拔草，我口渴了，爷爷带我去菜园打水，摘甜瓜吃。尽管我在地里被太阳晒着，还是愿意跟爷爷一同下地拔草。爷爷在我的童年时代，留下了永远忘不掉的美好回忆。

到了八十年代，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队里的牲口也分到了户家，爷爷天天到田间劳作，下地回家时，还得拔些草，铡碎后给牛当饲料。我每天放学回家，和爷爷一起铡草，爷爷常说：“草要铡碎，慢慢来，别着急。”从中我跟爷爷学会了做事要有耐心、认真的道理。每逢星期天放假，我也和爷爷一同下地干活，他常常给我讲三年自然灾害、邢台大地震、文化大革命的事情，有时也讲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我头顶烈日，手拿小锄，晒得满脸通红，累得腰酸背痛，要爷爷一起回家。他说：“你先回吧，我再干一会。”我实在坚持不住，回家一个多小时后，才见爷爷戴着草帽，背着一筐草回来。我望着爷爷的背影敬意油然而生。从此，每逢星期天，我就坚持和爷爷一起下地、一起回家，这使处于中学时代的我，和爷爷共享了“田间之乐”，也了解了过去，懂得了历史，增长了知识，更学会了坚持，磨练了意志。

到了九十年代，我姊妹五个都已长大，陆续的升学、结婚，离开了家。爷爷也年过七旬，但身板硬朗。他舍不得我们离开，记得姐姐考上卫校，第一次离开家时，爷爷不忍心目送，却躲到牛棚里掉眼泪。我们几个都是爷爷抱大的，他没有女儿，我们就是他最亲最近的人，他疼爱我们，我们也时刻挂念着他。每年八月十八是爷爷的生日，我们姊妹几个年年为他祝寿，给他带些喜欢吃的猪肉、点心。当我们点燃蜡烛，共同举杯为他祝寿时，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

爷爷已年过八十，但精神头不减当年。每天早起，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还一直坚持到田间劳作。每天吃晚饭时，母亲拿出酒瓶，给爷爷倒上一杯家乡特酿——古贝春酒，还开玩笑说：“您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不挑吃穿，是咱家的老功臣，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这爱喝酒的嗜好，我保证管够。”记得我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时，爷爷才舍得从三棱形酒瓶中，倒出一小盅白酒，慢慢地品尝，然后眯着眼睛美得像神仙。自改革开放后，我们家生活富裕了，哥哥特意从古贝春酒厂打来一大桶散酒，倒入祖传的白色酒壶中，爷爷每天晚上就着家常菜，喝上一杯古贝春，醇香、净爽，舒筋活血，赶走了一天的疲劳。

爷爷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进过医院。他85岁那年秋天，步行去地里时，不慎摔倒，第一次去了医院，经检查髋关节骨折。医生见爷爷年龄大，不敢手术。从此爷爷再也没站起来，一直在炕上躺了三年。后来他糊涂了，连我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为此，我曾多次伤心流泪，感叹人怎么会变老呢？半年后的一个冬天，他那微弱的脉搏停止了跳动，他恋恋不舍地永远离开了我们……

清明节，我去给爷爷上坟，坟前摆着爷爷最喜欢吃的点心、猪肉馅饺子，还有古贝春酒。我想，爷爷此时一定很高兴，透过湿润的眼睛，我依稀又看到了爷爷慈祥的笑容和喝家乡酒时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