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酒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河北省清河县方志办靳志华  发布日期:2018-07-11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爱喝酒。

      父亲有一个固定的酒器,我也说不清它与父亲相伴多少年了。那是一个军装色的小漆缸,有二两酒的容积,旁边有一个把儿,端着方便,冬天还能在火炉上温酒。不知是父亲对它百般的爱护,还是当时烤漆技术的先进,时隔多年,那个漆缸尽管每天必用,然而却还如从前一样,仍不掉漆。

      父亲爱喝酒,每天雷打不动地午、晚两顿。如果遇到父亲吃饭时不去拿漆缸倒酒,那一定是他身体有恙。

      他喝酒不讲究,好酒赖酒一样喝,但更喜欢度数大一些的纯粮白酒。

      父亲爱劳动,每天劳作不辍。劳动、喝酒成了他人生的最大乐趣。

      清河与武城县毗邻,多年前古贝春就打开了清河的市场。历史上,清河县和武城县曾同属东武城,所以清河人对古贝春感觉挺亲切,就像家乡酒一样。

      父亲从不吸烟,却对古贝春情有独钟。他喝酒就是喝酒,对菜肴也不太讲究,无论是山珍海味、家庭小菜,还是老咸菜、花生豆,甚至一棵大葱、几瓣大蒜,他都能把酒喝得美美的、香香的。

      听人说父亲酒量大的惊人,村里的红白事、大事小情需要他出马时,他在酒场上恣意驰骋,从来都没有醉过。

      平时,父亲爱酒但不过量,午、晚各一两半,很少超过二两。就算有再好的菜肴,父亲也总能控制好酒量,从不贪杯。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却醉过两次。

      第一次是姐姐辍学。那时候家里很穷,我们姐弟四人,全凭着父母种地维持生活,父亲却一直供养着我们上学。在那个经济欠发达、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乡下的年月,农村孩子走出贫穷的途径只有两个:一是当兵,二是上学。父亲总是希望我们能通过上学改变命运。

      姐姐高中毕业后连续复读了两年,最终还是没有挤进通向大学的独木桥。那年高考分数公布后,姐姐失踪了。我本以为姐姐在县城的学校,于是在傍晚时分,骑着自行车在坑洼的马路上走了两个小时到了县城,又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四处打听,终究没有寻找到她的下落。饥饿、劳累奴役着我,使我疲惫不堪。在回家的半路上,借着月色我看到了寻找我的父亲。他只说姐姐找到了,然后我俩默默地往回走。

      回到家中,已经深夜十点多了,全家人都没有吃饭,姐姐还在抽泣。

      父亲喊着姐姐的名字:“燕,继续复习吧!只要你愿意上学,爹就是砸锅卖铁也供养你。”

      “爹,我不上学了,家里我最大,还是供养弟弟妹妹吧!”姐姐哭着说。

      父亲再也没有说什么,拿着小漆缸开始倒古贝春。那天我明明记得他只喝了两小缸,最多也就四两酒吧!但是他却醉了。

      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他对姐姐说:“上还是不上,你自己选择吧!爹愿意供养你,就是想让你以后走出这个穷村,别再受苦了!”边说边把漆缸狠狠地墩在桌子上。他真的醉了。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姐姐,烧光了高中所有的书籍,也烧掉了她的理想,毅然去了外村打工。

      时隔多年,谈起那时的决然,姐姐说,那时候家里条件这么差,父亲供养我们已经尽力,自己没考上大学只能怨自己,不能再拖累家庭了。

      父亲第二次醉酒,是在1995年秋天。那一年,我和妹妹同时被高等学府录取。

      当村支书同时拿着两份录取通知书兴奋地送到家中时,我看到支书的手在颤抖。那时候考上大学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当然升学率也低的可怜。普通的农民子弟很少能坚持到高考,拿到大学进门卡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何况一个家庭中同时出了两个大学生呢?全家人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那一天晚上,父母意外地早早地从地里回来,过年似地炖了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母亲还炒了两个菜。全家围在餐桌前,其乐融融。

      “今天是个好日子,都多吃点。”父亲的话多起来。他竟然给我倒了一杯古贝春。“也喝点吧!都是大人了。”

      “爹,我可不会喝酒。从来都没喝过。”我对酒不感兴趣,闻不惯酒的气味。

      “咱靳家人世代都能喝酒!喝一杯吧!”他边说边把那杯酒推到我嘴边,我轻轻地呡了一口,感觉难以下咽。

      父亲还是催促我继续喝,当我第二次把杯子凑到嘴边时,不料被父亲猛地一推,整杯酒被涌进肚子,酒的辛辣瞬间把我呛得直咳嗽。

      全家人都笑了,父亲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我感觉父亲又喝醉了。

      后来,在省城上大学时,父亲来看我,在学校对面的餐厅里,父亲要了一份炒菜、一份水煮花生米,两份炒饼,当然他还要简易包装的一瓶古贝春酒。父亲喝得美美的。他说,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城市喝酒,城市真大,酒也真香。

      毕业后,我和别人一样,参加工作、娶妻、生子,日子如水般地匆逝,生活如水般的平淡。工作尽管忙忙碌碌,但我永远没有忘记回家的路,每到周末就带着妻小从县城赶回乡下,和家人团聚,陪父亲喝酒。

      父亲虽年愈七旬,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不仅种植了一片果园,还办了一个养猪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每次外地出差,只要遇到好喝的酒,不管价钱多少,我都带回一、两瓶,无论是高档白酒、红酒、米酒,还是洋酒,都想法让父亲尝尝。上次,在青岛工作的姐姐去山西出差,竟然带回了十几桶当地不同口味的粮食酒,让父亲大饱口福。父亲经常向乡邻炫耀,说自己喝过许多种的酒,让村民们无比羡慕。但他更喜欢“家乡酒”古贝春。

      父亲从不反对我喝酒,他教导我怎么喝酒,他说:“男人要能喝酒,更要会喝酒。有的酒能喝,有的酒不能喝。”

      我在工作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酒局。但是我遵照父亲的教诲,该喝的酒我喝了,不该喝的酒我从不去碰。

      我希望和父亲一样,喜也罢、悲也罢,只醉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