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州好汉花振芳

唐朝前期，在贝州东部的苦水铺（今山东省平原县甜水铺），出了一位好汉，姓花，名萼，字振芳。花振芳自幼机敏聪慧，练武到了成年，刀枪剑戟，无所不能；穿房越脊，如履平地。他时而与人押镖，仗剑走天涯；时而潜伏荒郊，劫杀贪官富豪，逐渐成为了山东陆地有名的响马，行走在山东、河南、河北一带，只需在车马行李之上插个“花”字旗号，沿路绿林豪杰，或敬重他的人品，或慑于他的威名，即便野外食宿，也无人敢动分毫。

当时距苦水铺八十里有座巴家寨，寨中的巴家有一姐九弟，全都习武。巴女久慕花振芳大名，托媒提亲，与花振芳成亲后，成了他的好帮手。等到巴氏兄弟全都成家立业后，共推花振芳为首，分立十个大寨，开设店铺，济危扶困，广交绿林好汉，声威愈大。这一时期，正值武则天掌控朝纲，先将唐中宗李显贬为庐陵王，后来又篡唐为周，任用亲信酷吏，迫害李氏皇族。一时间，一些地主豪强依权仗势，为所欲为，激起了朝野的愤怒和反抗。花振芳见时局动荡，便和镇江水路豪杰鲍自安商议：联络水旱豪杰，铲除武氏爪牙，伺机辅佐庐陵王复位。

一天，花振芳召集巴氏兄弟中的巴龙、巴虎、巴豹、巴彪四人，说：“访得易州涞水县有一王伦，倚仗其父为吏部尚书、叔父为礼部侍郎，豪取强夺，广有钱财。我想去易州除暴劫财，你等意下如何？”弟兄四人无不乐从，准备车马，次日来到武城运河岸边，准备渡河西行。只见河中大小船只南北穿梭，两岸酒旗飘舞，阵阵酒香扑鼻而来。巴彪问道：“此地酒家何故如此之多？”花振芳道：“此借运河之利：好水出好酒。哪像咱苦水铺，有酿酒高手也无用武之地。”四兄弟道：“既有好酒，何不小酌两杯再走？”花振芳手指一面酒旗说道：“咱就到那家‘东阳好酒’吧。”巴龙问道：“这东阳是何名号？”花振芳答道：“此地在西汉时期属东阳县管辖，此酒该是以地名为名。”进得店来，见酒坛坛口蒙着类似油布之物，很是新奇，店小二解释道：“这是晒干的猪尿脬，防水防潮防透气，效果最佳。”听者点头，又见酒坛上包着红竹片，便问刷红油漆何故？店小二笑道：“这不是油漆，乃是猪血混合桐油石灰，专防酒坛渗漏，可埋藏百年；如果坛里是水，不出一年竹片必烂。”弟兄几人道：“储藏如此讲究，必是佳酿无异。”竞相品尝，赞不绝口。巴彪道：“以后用酒时，就来此便了。”

一路无话，这一天一行人来到了涞水县。为劫财后方便动身，就在城外找一座空旷的寺庙食宿，然后进城踩点。在酒楼茶肆，听到好多人在谈论王伦的丑闻。原来本地有个豪杰名叫任正千，武艺高强，性情刚烈，因他长得黑面红须，人送绰号“赛尉迟”。 任正千少年时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姊妹，婚姻大事无人操心，二十几岁时娶了妓女贺氏。今年春天，任正千与贺氏外出游玩，被王伦碰上了，一见贺氏妖冶美貌，便吩咐帮闲贺世赖：设法与那女子相会，倘若事成，赏他千两白银。碰巧那贺氏却是贺世赖的嫡妹。贺世赖贪图富贵，先说动妹子，再让王伦与任正千结拜，两人轮流作东设宴，设局将任正千灌醉，让王伦与贺氏相会。再后来，王伦提议两家内眷也互相走动，随意住留，以便两人肆意寻欢。天长日久，任府上下都知道了内幕，但两家又是盟兄弟，又是郎舅亲，那贺氏又时常对丫鬟家人小恩小惠，所以只瞒住了任正千一人。

花振芳听得传闻，回到庙里对众人说：“任正千与我相识。奸夫淫妇毫无禁忌，任大爷有性命之忧。我今晚要去知会他。”时至二更，花振芳换上青布夜行衣服，逾墙而出，来至城墙跟下，从腰中解下扒墙索，索长数丈，两头各系有半尺多长的铁钉。花振芳两手持钉，一个个照墙缝插入，倒替着登上城头。见无人察觉，遂将一钉插在上边，坠绳而下，抖索收钉，复缠腰间。然后穿房越脊来到任正千家，却见任正千在房门外凉床上带醉而卧，别处并无一人。花振芳用手推了三次，任正千方醒，听花振芳将王贺的诡计说了一遍，直惊得目瞪口呆。花振芳道：“因怕你不信此言，趁此时我与你同到王家捉奸。”任正千遂换了一付短行衣靠，带上宝剑。正要上房，只见正南方寓所处火光遮天。花振芳惊叫道：“我的伴当行李都在那里。大爷稍停，我暂回南门一望即回。”说完，上屋如飞来到庙前，见救火的人熙熙攘攘。正待寻觅，早有巴龙牵住手，悄悄引到东北一片树林中，巴氏三弟兄迎上前道：“姐夫进城后，我们商议久等无益，就到了王伦府上，将细软之物尽皆搜寻。回来后才交三更，若是起身，和尚必猜疑；若待天明，必有一番搜查，恐有麻烦。故此在庙里放起一把火，趁慌乱无人注意来至此处等你。”花振芳道：“如此你们趁早赶路，我同任正千把事做了，随后赶来。”巴龙道：“我们只是贝州路上相熟，你须送我们一送才好。不然弄出事来，为祸不小！”花振芳道：“我和任正千相约看看便回，岂可让人久等？”巴龙道：“此地离贝州交界也只六十里路，天明便到，你过午就可赶回。捉奸岂在乎一日之早晚？”花振芳见说得有理，马上催促赶路。

却说任正千坐在凉床上等花振芳往王家捉奸，先骂王伦贺氏，后等到五更，又骂花振芳失约。骂累了，便连衣倒在床上睡了。不料晚间的事，被贺氏的丫鬟察觉了，趁任正千睡着，马上到王府报信。王伦刚闻报财物被盗，又听丫鬟报信，与贺氏吓得不知所措。贺世赖向王伦献计道：“大爷速速写下失单，把没丢的多写上三倍，然后选几件让妹子悄悄带回家去，放在后边堂楼底下。大爷就到县衙告状，说任正千勾结巨盗抢劫，叫县太爷派人到任家起赃。到时候任正千纵有千张嘴，也难辩清白。一旦问成大盗，自然正法，其家财和舍妹岂不都归大爷了么！”王伦听完大喜，马上照计分头行事。可怜任正千在睡梦中被人绳捆索绑，带至衙门，王伦贺氏出面做伪证。那任正千确是条汉子，任凭严刑拷打，宁死不招。县官无奈，将其押入大牢，准备择日再审。贺氏由他哥哥保领，直接带到王伦家欢庆淫乐。

再说花振芳送巴氏弟兄到了贝州交界，抽身赶回涞水县，方知任正千已被诬告遭受酷刑坐牢，危在旦夕。花振芳又惊又怒，决定独身劫救任正千出狱！他寻家小店住下，候到三更天气，将两口顺刀插入裹脚里边，莲花筒、断魂香、火焖子、解药等物俱揣在怀内，悄悄出门，从房上直奔禁牢，只不知任正千在哪号牢房？稍一寻觅，发现两个更夫正在屋檐下闲谈。花振芳悄悄来到上风头，取一粒解药放在口中，将莲花筒取出，点着断魂香，顺风吹去，更夫打两个喷嚏就无声了。花振芳拔刀结果了二人性命，然后持锣各处细听。行至老号门首，听见任正千哼叫，花振芳大喜，摸到门上有一把大锁，于是将锣敲了四下，趁锣音未绝，用力将锁扭为两段，将门推开，怀中取出火焖子一照，幸喜此牢中只有任正千一人，手铐脚镣缠身，项下一条铁索把头系在梁上，二目紧闭，哼叫不绝。花振芳一见，虎目中掉下泪来，向任正千耳边叫道：“任大爷，花振芳救你来了，你且忍住痛。”拔出纯钢打就的顺刀，轻轻几刀，将项上铁索和脚镣斩断，手铐却留着，然后将任正千扶起，头钻进其臂弯将其背起，出了老号，来至禁牢墙跟。花振芳虽然英雄，身背一条大汉，禁牢墙头高大，如何能上得去？却是来时就已看到，墙根处有一扇破门。——走向前来将破门倚在墙边，用尽平生之力，将脚在门上一点，纵上狱神堂的屋顶，然后掏出绳索，坠下房来，顺僻静小巷奔西门而来。到了城墙之上，花振芳已累得遍体流汗。喘息片刻，听听动静，用扒城索先将任正千放下，然后坠绳而下，再将任正千驮在背后，到了护城河边，幸喜水面不大宽阔，将身一纵，过了城河。走了数里远近，见天已亮，寻一僻静所在，将手铐切断，将自己衣服更换了，应用之物并换下衣服打起包裹，复将任大爷背好。行至镇市之所，说有个朋友偶染大病，不能行走，雇了人夫用绳床抬起，一程一程赶回苦水铺，精心安排任正千养伤。

两月后，花振芳见任正千伤愈，就与其商议道：“我已派人打听：王伦贺氏听说你被救越狱，虽然害怕，却借机将诬陷你的罪名坐实，还报称破案有功，让他爷叔为他谋了嘉兴府知府，贺世赖也谋了历城县主事。闻得王伦要从京都启程上任，为安全计，必走运河水路。我想与你带上几个得力的伴当，到洛阳去劫杀。如无机会，也走运河水路直到镇江，找鲍自安老英雄商议，他手下有一百多位好汉，必能为你报仇雪恨。”任正千大喜。二人准备一番，第二天来到武城运河码头，花振芳早已租下船只，还买了几十坛“东阳好酒”，对任正千说：“此酒甚佳，可途中解闷，或可另有妙用。”任正千本就嗜酒，见此更是乐不可支。

花、任一行人来到洛阳，果然探听到王伦贺氏已由此走水路赴嘉兴上任，于是便一路跟踪。那王伦自知作恶多端，仇家甚多，因此格外小心，船上有护卫家奴一百余人，吃饭不下船，歇宿必找城镇。花、任见人少势孤，无处下手，便赶到其前面来到镇江找鲍自安相商。鲍自安马上派人轮番打探王伦的行程，然后与花振芳商议了水陆两套劫杀方案。这一日中午刚过，打探人来禀道：“王伦离此只三十余里了。”鲍自安对花振芳道：“他到的时辰正方便我们动手。不过，他的护卫家奴有百十余人，虽不足虑，到底人多碍手，还是智取为上。咱俩分头行事，让女将们亮亮相，你的美酒也派上用场了。”花振芳点头称许，于是两人开始调兵遣将。

且说王伦一行沿运河过了长江，天已黄昏，弃舟登岸，意欲赶到镇江住宿。正行之间，忽听锣声响亮，有猎户装束的人吆喝前边有猛虎伤人。王伦贺氏听得心惊，便问何处可住宿？脚夫道：“附近有个三官庙，房屋甚多，尽可歇宿。”王伦遂令到庙中食宿。此时庙中主持刚安置好客商打扮的鲍、任一众好汉，又闻报知府驾临，赶忙过来安排房间素斋。王伦贺氏在路上随时有茶饭伺候，不过用些点心茶酒。下边的人役却是一路奔波，都想吃酒解解倦乏。有好吃酒的，进庙时就瞅见庙北岗子上的酒字灯笼。等安顿下来到铺中一看，不仅酒美价廉，还有两个美貌女子照应，不禁满心欢喜，也不回庙吃，就在铺中吃酒看女人。不料一盅下肚，皆直眉竖眼，麻瘫在地下，被花振芳安排的人拖出丢在涧沟内；也有为别人打酒的，回庙说起酒铺中有两个俊俏女人掌柜，那些人听得心痒，又将酒拿回铺中，要在店中煨暖，花里寻春。哪知却是寻死，被照前拖入涧沟丧了性命。未到一更时分，已迷倒九十余人，剩余的十余人皆是听候王伦随时传唤的，此时也昏昏欲睡了。二更时分，鲍自安听着外边安静下来，料定花振芳已办妥，于是先用断魂香迷倒了和尚，然后与众好汉翻墙来到前院。两廊下那十几人听得声响，上来抵挡，瞬间俱被杀死。王伦、贺氏惊醒，早吓瘫在地，被任正千挥刀斩为两断，然后众人会合回到镇江庆功。

庆功宴上，鲍自安与花振芳耳语几句，大声说道：“诸位，我等俱是忠义之士，只因朝中奸臣当道，才啸聚山林水泽。近闻女皇见武氏子弟欲结党谋反，遂托付狄仁杰等忠直大臣剪除奸党，辅佐庐陵王复位。狄公现任山东节度使，正在招集忠义之士。我想变卖家财，与花贤弟北上投奔狄公，为国效力。不知诸位有无愿去者？”众人一听，齐声响应。闲言少叙，鲍自安等外地英雄随花振芳来到贝州，安顿好家小，会同巴氏九弟兄来见了狄仁杰，言明历城县主事贺世赖系奸臣爪牙，将其抓获问斩。然后随狄仁杰保护庐陵王进京，途中血战潼关，京都城外斩杀武氏将官。庐陵王复位后，封花振芳为定国公，鲍自安为安国公，任正千为潼关总兵，巴氏九弟兄也封为总兵，一代英豪均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