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桢智斩安德海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文化中心顾问李宽云  发布日期:2018-10-08

清朝同治八年(1869年)农历7月的一天,两只太平船从京都出发,沿京杭大运河扬帆南下。这两只太平船虽然装饰讲究,但在京津段的运河上并不显眼,但一过天津,就被人盯上了,身后大小船只跟随,岸上并行着车马,只等太平船一靠码头,立刻就围拢过来,箱包礼盒拚命地往船上塞。又过了几天,船上更热闹了,不但送东西的多了,还有送美女、乐队的。太平船上很快就搁不下了,这时又有地方官员及时地送来了龙舟。这一下,运河两岸轰动了,围观的人都在打听:这船上是谁呀?

说起这位船主,确实是云彩里露出个驴蹄子——不是凡角(脚):清宫里的太监大总管安德海。这一年安德海二十五岁,但当太监已经有十几年了。他曾侍奉过咸丰皇上,慈禧由宫女升为贵人再当上西宫,全仗着安德海向咸丰进言。咸丰病死后,继位的同治皇帝年幼不能理政,朝中形成了东西两宫太后与“顾命八大臣”两大派。最后西太后发动了“辛酉政变”,安得海拼着性命献苦肉计,暗地里联络咸丰的弟弟恭亲王奕言斤和手握京城兵权的胜保,为西太后铲除“顾命八大臣”、实现垂帘听政立下了汗马功劳。从此,安德海成了西太后最宠信的人,亲昵地称他“小安子”,提拔他当了太监大总管。

那么,安德海沿运河南下有何公干呢?原来这一年,同治皇帝已经十五岁了,按照清宫里的说法已经成年了,东西二宫就为同治帝选了后妃。为准备大婚典礼,要派人到苏州监造“龙衣”、婚服。安德海想借机到南方游乐一番,顺便捞一把,便去央求慈禧。慈禧平时对安德海有求必应,同时也想派个心腹拢络地方势力,只是顾虑清朝祖制:不准太监离京,违者由地方官员正法。所以便嘱咐他:“暗去暗回,不可声张。”安德海得到允许,带着陈德霖、张德禄等心腹像放生之鸟离了京城,起初还记着慈禧的嘱咐,但很快便觉得寂寞起来。正在这时,沿途一些趋炎附势的地方官员,听说慈禧的大红人出宫了,马上寻踪而至,争先恐后地逢迎巴结。安得海心中暗笑:敢情我无旨离京,过天津、跨直隶、进山东,不但没人告发,还能捞好处!哪我还藏掖个什么劲啊?可巧这一天是安德海的生日,又有人送来了龙舟、美女、乐队,安德海便索性声张了起来。船两旁插上两面大旗,一面写着“奉旨钦差”,另一面写着“采办龙袍”,船头是一面绣着三足鸟的彩旗,借用三足鸟为西王母取食的典故,向人们暗示他是奉西太后的懿旨。船中舱安放着两把太师椅,一把椅子上摆放着从宫中带出来的龙袍,另一把椅子端坐着安德海。船上娈男妙女都给他磕头拜寿;浓妆艳抹的女戏子给安德海表演了“八音联欢”;地方官员也纷纷前来拜寿。安德海大开酒宴,过了有生以来最得意的一个生日。

德州知州赵新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纳闷:钦差入境怎么没有接到“明降谕旨”呢?但听说外地官员都去祝寿去了,心里忐忑,只好硬着头皮来到龙舟上请安。此时宴席已散,安德海斜倚在逍遥软榻上,只管往鼻孔里抹鼻烟,贴身太监陈德霖给他捶腿,对赵新理都不理,过了半天才向他伸了伸手,赵新急忙将礼单呈上。安德海一瞧,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骂道:“别的州县都孝敬二三千两银子,德州地广人多,如何只有二百两?简直是拿糖豆哄娃娃!给我打!”陈德霖答应一声,上前揪住赵新的衣领,左右开弓一通嘴巴子,直打得赵新口鼻流血,战栗不止。安德海余怒未息,下令道:“限你三日之内,凑齐五千两‘补漏银’;派足人夫给老爷拉船;龙舟到处,百里之内不许百姓打鱼行船。若有一件延误,定斩你狗头!”赵新不敢不应,回衙后马上分派。这一下可苦了德州的百姓,耽误了营生还要摊钱,出了人工还得送好吃的,都骂钦差是瘟神。安德海可不管这个,每天依旧锦衣玉食、莺歌燕舞。这一天,龙舟进入武城县境,安德海问道:“此地有什么特产?”陈德霖回道:“奴才已打听清楚了:武城出名的特产有两个,一是菊酒,就是甘菊花掺入粮食中酿制而成。此酒早在明朝嘉靖年间就已销往外埠,口味既佳,又有祛病强身之疗效。另一个是旋饼,其实就是馅饼,但做法特别,是在饼鏊里放一层干净碎瓦块或石子,把饼放在上面炙烤而熟,外皮油酥焦脆,内馅松软香嫩,肥而不腻,清香可口。”安德海听罢说道:“叫他们多多送来,孩儿们也尝尝鲜。”一船男女赶忙谢恩。

两天后,安德海一行终于离开了德州地面。知州赵新憋了一肚子火,连夜奔济南禀报山东巡抚丁宝桢。丁宝桢是一位清廉刚正的官员,与曾国藩、左宗棠等被誉为中兴名臣。他听了赵新的禀报,气得拍案而起,决心要惩治安德海。但是安德海有西太后做靠山,要除掉他光凭血气之勇还不够,必须找一个稳妥的办法,否则就会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这时,丁宝桢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西太后既命安德海出宫,为何不下明旨?定是怕人阻拦。谁能阻拦呢?丁宝桢眼前一亮,他听人说过:自从安德海被提升为大内总管后,十分骄狂,谁都不放在眼里。在东西宫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不分是非曲直,一概向着慈禧,这就惹恼了慈安。同治小皇帝喜欢慈安性情温柔,和她走得近了些,被安德海告到慈禧那里,说东宫别有用心,又说同治不知亲厚,害得小皇帝挨了一回训斥。宫中私传安德海和慈禧言行暧昧,同治听说了恨得咬牙,他做了小泥人,写上“安德海”,然后用小刀剁碎。恭亲王奕言斤在朝中位高权重,安德海揣摸慈禧的心思,网罗罪名,削掉了恭亲王奕言斤“议政王”的头衔。有时恭亲王求见慈禧,安德海嫌他妨碍了和慈禧说话,故意让恭亲王等候。奕言斤得知后深感耻辱,发誓道:“不杀安德海,我愧对祖宗,愧对朝廷!”——丁宝桢想到这里,一条计谋立时清晰起来。他马上派人打探安德海的行踪,准备缉拿。然后写了一份奏折,举报安德海违背祖制,冒充钦差,收受贿赂,扰害民众等罪状,请求缉拿惩处,然后派得力心腹章四星夜赶往京城,找恭亲王奕言斤转奏东宫太后。

两天后,地方官员来报:安得海行至聊城,有沿河居民因为多日不让行船,家中揭不开锅,就冒险打了一次鱼,碰巧被安德海看见了,说他藐视钦差,下令乱棍打死,激起了民愤。安德海怕众怒难犯,弃船上岸,换上马车,改走陆路,现已至泰安县。丁宝桢听了气得脸色铁青,怒骂一声:“不杀这骟驴,我有何脸面为民父母!”马上传令总兵王正起会合泰安县知县何毓福速将安得海一行拿获。王总兵一看丁宝桢真要抓安德海,有些害怕,丁宝桢斩钉截铁地说:“你尽管捉拿,一切由我承担!”这一下王总兵胆壮了,火速赶到泰安,打听到安德海住进了县城的一家客栈,立刻带人把客栈包围起来,然后直奔安德海卧房。安德海正在客厅里与众人谈笑,听见动静一开门,“呼啦”拥进一群拿刀持枪的军士和差役。安德海以为是强盗打劫,失声惊问道:“你们想干什么?”王总兵道:“巡抚有令,请安总管到济南走一遭。”安德海一听,威风立刻上来了:“是丁宝桢吗?你去告诉他,有事叫他来拜访我。叫我去济南?老爷没工夫!”说完,转身迈着四方步就往里走。王总兵大怒,一抖手中的铁链,“哗”一下套住了安德海的脖子。安德海气得暴跳如雷,大叫道:“孩儿们与我动手!”护卫们一听,纷纷拔刀亮剑。王总兵怒吼一声:“住手!我等奉命捉拿冒牌的钦差。尔等胆敢拒捕,格杀勿论!”护卫们谁也不敢动了。王总兵连人带物一同装上车,押解回济南。

丁宝桢闻报,下令将人犯核准身份分头关押,将物品查检登记。安德海被关进牢房,自恃有西太后这座靠山,指名要见丁宝桢。丁宝桢既不见他也不提审,只等章四回来再行定夺。不料,王总兵在核实人犯时,意料地发现少了安德海的心腹张德禄。同行人说,官兵包围客栈之前,张德禄正巧外出买东西去了。丁宝桢得知这一情况,大吃一惊,他推测张德禄外出归来见势不妙,一定会赶回京城向慈禧报告。当初他派章四送奏折,就是想让东宫瞒过慈禧,直接授命处决安德海。如果现在让张德禄赶回京城报知慈禧,那就前功尽弃了。丁宝桢马上传令山东水旱两路严查张德禄,一方面希望能够查获他,另一方面则盼望章四能够早些赶回。

这一天已经是章四进京的第六天了,还是音信皆无。夜幕降临时,德州知州赵新又来向他请罪。原来,前天晚上,那漏网的张德禄来到德州的一个卡子上,他拿出金银对班头说:出了德州就能联络直隶的地方官员,不出两天,西太后就会来救安德海,到时候你就是功臣,可以受封领赏。可恨那班头贪图钱财,竟然把他放跑了。丁宝桢听罢,捶胸顿足,仰天长叹:“罢了,罢了,这般污吏坏了我的大事!”他将赵新打发走后,秉烛独坐,天亮前,他写下一封遗书,唤醒妻儿,正准备敦劝全家服毒一死。忽然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丁宝桢开门一声,却是章四!丁宝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怎样?”章四一笑说:“大人放心,一切如愿。快接东太后懿旨!”丁宝桢立刻跪拜读道:“着山东巡抚丁宝桢,立即将安德海三犯缉捕,就地正法,不得宽纵!倘有违误,严惩不贷。钦此。”丁宝桢大喜,马上传令审讯安得海一行。

      安德海这几天在牢里,一个劲儿地叫嚷要见丁宝桢,这会儿上了大堂,他倒不着急了。两边衙役一声“威武”,众人吓得纷纷跪倒,唯有安德海和陈德霖一付逛大街的模样,安德海斜了丁宝桢一眼,阴阳怪气地问:“小霖子,咱这是到哪儿啦?刚才听到两声狗叫,怎么这会儿又像到了庙堂没声啦?”陈德霖马上谄笑着答话:“大人,咱还真是来到庙堂了。你看看上边坐的就是个泥胎,连钦差都不认得,分明是有眼无珠嘛!”丁宝桢一声冷笑,喝道:“既是钦差,圣旨何在?”安德海一愣,随即答道:“咱家奉的是西太后的口谕。”丁宝桢追问道:“你携带妇女,妄用禁物,收受贿赂,沿途扰民,又是奉的谁的口谕?”安得海一听顿时胆寒心虚起来,但这小子平时骄横惯了,这时仍然狐假虎威:“丁宝桢,咱家是奉皇命办差,纵然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审讯。有种的,你去告我,看太后怎么处置我?”丁宝桢喝道:“你要听太后处置吗?东宫太后懿旨在此:将安德海、陈德霖就地正法!”安德海一听东宫旨意,“扑通”跪倒在丁宝桢面前,磕头碰地哀求道:“请巡抚大人宽恕小人的过错,日后小人保你官运亨通!”安德海说完,扭头看见陈德霖还站着,照他的腿弯儿就是一胳膊:“混帐,还不快给巡抚大人赔礼!”陈德霖就势跪下,磕头如捣蒜。丁宝桢也不理会他们,下令将安、陈二人立即问斩,其他人当堂开释,各回原处。安德海、陈德霖听完宣判,直吓得瘫软如泥。正在这时,忽听堂外一声:“西太后懿旨到!”丁宝桢一下子惊呆了,安德海一听慈禧的懿旨就知道是保他的,他“噌”地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对丁宝桢说:“姓丁的,这回看你怎么收场!”说完,看见陈德霖还跪着,照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混帐,你怎么还给他跪着呀!”陈德霖就势爬起来,冲丁宝桢点着头道:“快给我们大人磕头求饶,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丁宝桢看完二人的表演,威严地下令:“王总兵听令:我到前门接旨;命你为监斩官,将安、陈二犯押出后门斩首,不得有误!”安得海一听吓得遍体流汗,声音都变了:“别、别介啊,丁、丁大人,前、前门接旨,要、要紧。”丁宝桢大喝一声:“拉出去!”然后命人摆好香案,不慌不忙地出来接旨。果然不出所料,慈禧旨意要丁宝桢将安德海押解回京处置,实际上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丁宝桢听完懿旨,故作惊讶道:“本官遵照东太后旨意,已将两位太监押赴刑场正法。”传旨官气急败坏,急令丁宝桢将二人追回。丁宝桢假意答应,手下人早已会意,故意拖延时间。说话间,王总兵监斩二犯完毕回来复命,传旨官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回朝复命去了。消息传开。冀鲁运河两岸民众奔走相庆,都称赞丁大人为国为民除了一个大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