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香依旧

　　一杯绿茶，几块冰镇西瓜，空调送来丝丝凉风，电视里男女主角精彩的表演……

　　午睡醒来，我懒懒地倚在沙发里享受着这个轻松而惬意的周末。这时，手机铃声《荷塘月色》飘过来：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每每这时，我总是故意逗留片刻，好让这美妙的歌声多给我带来些许愉悦。听了一会儿，我接起电话，是个外地号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喂，你好，请问你是李奥吗？”“你好，我是，你是？”凭着这个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声音，我极力搜索着我那可怜的社交圈。

　　“听不出我是谁了？亏我给你讲了两年的课，猜猜我是谁？”我的老师？这可不得了，恩师来电，竟不知是哪位，这不是大不敬吗？最后还是对方先打破了僵局，“那武城酒现如今还是浓香依旧吗？”“哦，是赵老师呀？真是没想到呀！”。

　　提起赵老师，这得追溯到二十几年前我上中专的时候，赵老师刚刚大学毕业，于是和我们一同走进了那个校园，又恰好做了我的班主任，结下了我们一生的缘分。赵老师学理科出身，不善言辞，又刚刚走出大学校门，书生气未脱，年龄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而我们这些学生恰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敢指点江山，喜激扬文字。据好事者不完全统计，全班五十个学生竟有三十几人是家中长子或长女。可想而知赵老师当时“应付”我们这帮学生是如何得艰难。现在回想起来，腼腆的赵老师常常被我们气得满面通红，气结语塞的样子犹在眼前。期间，我们女生给班主任出了一道难题——学校里不让女生穿高跟鞋，班主任三令五申这是学校规定，而天性爱美的少女们是绝对挡不住高跟鞋带来的诱惑的，无论他怎么强调，我们都想方设法找机会穿上高跟鞋在校园里“招摇”一番，也每每被学校里的执勤老师逮住给班级扣分。

　　那年冬天，我软磨硬泡求母亲花“重金”为我购置了一双高跟鞋。它的魅力至今令我怦然心动：那是一双绛紫色的棉皮靴，细细的高跟，尖尖的鞋头，高过脚裸的靴筒恰好箍在腿上。这么美的一双鞋，我怎么会舍得让它不出头露面呢？白天不行，晚自习，早自习总没人管吧？于是高跟鞋倒是穿上了，但是脚受不了了。那时条件差，宿舍、教室里都没有暖气，爱美的我们穿得又单薄些，再说高跟鞋只是个样子，根本抵不住寒气，不久，我的脚便冻了，早上上操时跑的时间一长又磨破了，别说高跟鞋了，就连平时穿的棉鞋都穿不进去了，走路去上课都成了问题。那时家里没有电话，只有给家写信，说明情况。母亲接到信后，是又气又疼又急，竟然一夜没合眼，边骂边忙赶做了一双棉鞋。那时交通也很不畅通，每天只有一趟班车，还得上午十一点才发车，母亲哪能等得住？于是让父亲骑车去给我送。冬天里拂晓时分很冷，母亲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取暖的东西，就拿出一瓶子酒嘱咐父亲拿着，路上手脚实在抗不住了，就喝上几口暖和暖和。就这样，在那个冬天的早晨，我见到了推着自行车，眉毛上结满冰碴的父亲，父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快换上棉鞋，看把脚冻了多受罪，你娘一宿没睡觉，才做好的。而他是怎么骑了这百十里路才来到的却只字没提。父亲从包里拿出那双黑条绒棉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瓶没开封的酒。

　　我问他那酒是做啥的？他说，你娘叫我路上喝口取暖的，哪有那功夫呀？再说也没觉得冷！我寻思着，咱这酒不赖，我就拿着它顺便去看看你老师。我哑然。后来据我老师说，不擅饮酒的他说什么也不肯收，怎奈学生家长的盛情难却，于是叫来我的几个任课老师陪着我的父亲吃了一顿说早上不是早上说中午不是中午的饭，喝掉了那瓶叫“三角”的古贝春酒。

　　老师电话里说，开盖时的浓香使在座的每一位都赞叹不已，我想当时初为人师的老师闻到的也许不仅仅是酒香吧？那里面或许还掺杂着学生家长对他无尽的敬意，和他自己为人师的自豪感吧！两年之后，有着梦想的班主任考研离开了我们这个大集体，开始他还经常给我们班级写信教育我们好好学习，但是随着我们毕业各奔东西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系。随着岁月的流失，我们愈来愈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和那时的同学和老师们。随着交通工具和通讯工具的发达，偶尔能听到失散多年的同学们的消息，但是和我们结下深厚师生情谊的赵老师一直音讯全无。

　　电话里老师那喜悦的声音传过来：“在外面这么多年了，我始终认为你们那一班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一级学生，我一直怀念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两年好时光。”

　　通过电话，我才知道我们的老师这些年一直在奋斗着，如今已是某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带过的学生很多，哪一个也比我们的学历高，哪一个在社会上也比我们发展得好，但是恩师最不能忘怀的却是他的第一届学生。他说凡是他能找到的他都打了电话，他最牵挂的就是我们。拿着电话，我无言以对，这也许就是一个教师最朴素的心声吧。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释怀，在这个周末，我想倒一杯古贝春慢慢地品，品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放一缕亲情和师恩在酒杯中微微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