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03
对写作有些微的感悟:流淌于笔尖的文字,是内心情感悸动的韵律,发于心头继而呈于纸端,便为文章。一如心脏律动,心电通过导线、指夹传至仪器,凹凹凸凸刻画于纸头,名为“心电图”。
文之出处,形如文字,实为心声,或发慷慨心结,或悼悲悯之情,激昂处碣石沧海,寒秋湘江;心动之处自是“慨当以慷,英雄俱往”;悲情时,城春草木,花亦垂泪,鸟也惊心,海棠梦碎,春水横流。这就是“文”。
“文过饰非”出自《论语·子张》,其中“文”“饰”皆为“掩饰”之意,“过”“非”皆指“错误”,其意解释为:用漂亮的言语掩饰自己的错误。此处“文”之范畴更宽泛,言语文字皆可称“文”。
《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有这样一幅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此中“文章”更具深意,一时词穷竟难以解释清楚,此种“文章”大抵等同于现代所说的“社会这本大书”。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这句话出自孔子《论语》中的一段对话。
子贡(孔子的徒弟)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子曰(孔子本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这句话的大意是:子贡问孔子:“孔文子凭什么作为而成名的?”孔子回答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样做而成名的。”
学这篇课文的时候,我读初一,对于上学目的不很明确,一受时代影响,即“读书可以明智”,二受生活所迫,应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三受历史蛊惑,应为“学而优则仕”,四为虚名所累,即为“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
据说如今游览孔府,背诵十数句《论语》即可免费游玩,其实我很赞赏这种做法,却又莫名有些感伤,欣慰的是知识有时还是能战胜金钱铜臭,圣人之处自有文之高雅,悲的是此种做法是否又失了学之初衷,学是为洗心明智,不为献媚,不为低俗。
读书时,作文是我的强项,除诗歌外,皆能洋洋洒洒,文思泉涌。
作文开蒙,三年级,尚在懵懂中的我们,从看图说话跃升到仿造,题目大致如“我第一次做……”“我的爸爸……”等等直系亲属及“我的同学……”旁系亲属,再到雷锋、列宁等等学习榜样,那时文不为己,学无所向。但我却小有名气,三里五庄知道我学习不孬。
作文水平渐进,初中,已小有思想的我们,作文如产品从仿造演变到定制,议论文框架般的方式,让我把心中所有的古圣先贤当论据写了又写,用了又用。“程式化”其实禁锢的何止是行文方式,从懵懂无知到能为己所思,框住思维的是那时农村生活的困顿,禁锢思想的是这个社会对于文化与金钱的纠缠与取舍,求知欲望的强烈与成长烦恼的相互交错,积极搜寻作为素材的名人轶事便从心里为自己架立了一个奋斗的方向,即使遥不可及,理想的弥足珍贵却难以抹杀。
我难以想象远在唐朝的韩愈,竟能用极是简练缜密的方式,诠释了马之悲哀,马之幸运竟皆决于伯乐一人。我感叹我非名马,却也非驽马,名劣之别,竟仅仅被一场考试强行划定。
年代更为久远的荀况,竟有更为高深的见解,更是笃信过: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高中时期的作文,不论时事,不发牢骚,心之所感,灵之所动,如那韩愈笔下之马,大有忧闷鸣嘶无人能知其意之感,继而大写特写朦胧文章,伤痕文学,临风陨泪,落花伤情。
如今回顾我崎岖坎坷的学习之路,错在好高骛远,意志不坚,错在学文只知其形,未达其意。出现失误,只有嗟叹之语,未省其身。但整个学生生涯那求知若渴的点滴,与美文佳作相识相伴的那个纯美年代,一并藏于心底,却历久弥新。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这句诗出自南宋诗人陆游的《文章》,意思是:好文章是不加人工,天然而形成的,是心情恬静的文人出于瞬间的灵感偶然写出的,这样的文章纯净完美,是可遇不可求的。
便因这些微的写作的爱好,在大学时有些虚名,能与我交流此中心得的,还有一位同班同学A君,只是我更喜风花雪月、杏花微雨,A君更擅引经据典、针砭时弊。同喜文字,却意境相悖,情趣相反。
大学期间,我写过一些短文投寄,偶也有被刊登,那时心情难得闲适,虽远在东北,离家千里,思乡之情甚浓,但经历十年寒窗,埋灯苦读,略显忙碌的时光终究是过去了,因而心情好了些,能安心看些书,闲时结伴出行。登高远眺,异乡山水虽无出生之地熟悉,但朝晖夕阴却也似故乡亲切。东北终年夜晚清冷,仿佛是要为那阴晴圆缺的月亮凝一层霜,挂一层雪。
写作的灵感是心与静谧环境相和而律动,仿佛情感瞬间积聚心头,继而汩汩流淌,附于笔尖,呈于纸端,洒脱清冷且宁静,祥和、温馨而带有淡淡的忧伤哀婉。我不喜政治,不看时评,不闻琐事,对于那些尔虞我诈刻意地回避、躲闪,就用这一颗纯纯赤子之心,感念世之美好,文之雅致。A君的文章恰恰相反,刚猛且热烈,断无一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他喜听时评,爱论时事,擅爱争辩。
我俩都是所谓的“才子文人”,一样的喜好组合排列文字,一朝毕业,却别样人生。
是文人该有的清高导致了仕途的坎坷多舛,还是仕途本有的坎坷多舛造成了文人的清高,妙笔丹青、佳作名篇多出自山野民间、辞官归隐之辈,而极少出自宫苑围墙、官宦仕人之手。“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文人性情之臭,定难在官场有所作为,文只能怡情养性,却难为案牍劳形。
A君在一所城市的机关大致也从事文字编辑的工作,每日笔耕不辍,熟知时政,笔风深沉老辣,颇得领导赏识,仕途一片光明。偶尔与他微信上相遇也闲聊几句,其对我现在的处境唏嘘不已:凭你的文采,应付单位这些文章小菜一碟。
我无言以对,也就别说那些“吃不到的葡萄嫌酸涩”的论断了,我的心境难以练达,洞明世事,至于文字,亦是如此。
闲时能听些音乐,读读书,就这样清清淡淡地活着,实该知足。能徜徉于公司园区已然绿树成荫的大路甬道,尽情呼吸这挥之不去的自由酒香,心境会随之坦然闲适。就连工人忙碌的脚步都能听出流水般的声响,生产车间挨挨挤挤的瓶儿都能敲击出风铃般的旋律,凝神闭目,脑海中翻转幻化过往的点点滴滴,那景象足以延伸至我对时光最初的记忆,那泛黄的影像一下一下敲击我的心灵,汇聚于心,如泉水般叮咚作响,轻敲键盘,倾泻而出。
文,是汉字的巧妙排列组合,发于远古,定也能继往开来,以文怡情,以文养性,得份清贫中闲情雅致,弃一份俯首案头焦虑浮华,自能心之安处,处处晴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