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两种境界

我是一个好酒之人，这与我的诗歌写作和工地工作有关。2015年秋，有幸到古贝春酒厂采风，更加迷恋于酒。一场酒后，记下与酒有关的两种境界，两种人生，人生有酒，不亦乐乎。

 

工地上的一碗酒

一碗酒的最高境界是恰到好处，比如天已经黑了，外边刮着北风，风一阵比一阵地紧，把一群人的身体吹透。一群人缩着脖子，嘴里发出嘻嘻呵呵的响声，纷纷从刚停稳的卡车上跳下来，直奔了食堂，打了菜回到宿舍，用热水慢慢洗了脸。把刚打的菜放到炉子上，不一会儿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

小屋里开始热气腾腾起来。

外边已经彻底黑了，黑得只剩下风了。一会儿，有两个人推门进来，一个人拎了酒，哗的一声把酒倒到一个大碗里。

这时候，脚已经慢慢变暖，手也变暖了，脸也变暖了。

这时候，有一个人先端起碗，喝一口，放下。

另一个人端起碗，喝一口，放下。

第三个人端起碗，喝一口，放下。

外边的风已全被挡在了外边，黑夜包围着小小屋子里透出的灯光。

酒，真是好酒，一口下去，温暖和轻松就沿着酒从脖子向后流，流过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就慢慢放松下来，就软下来。

菜在炉子上冒出热气，咕嘟咕嘟地响着，话语变得热闹起来，笑声变得放肆起来，酒被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夜被一口一口喝下去，时光被一口一口喝下去。

他们围在炉子旁，他们喝着酒，说着热烈的话题，外边的天，黑得无边无际，他们不记得城市的人们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不记得灯火辉煌是个什么样子，不记得车水马龙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认为他们有酒喝，他们就是最会享受的人了，他们就是最会生活的人了。他们自己笑话着自己，自己满足着自己。

而这一碗酒呢？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可自己被一群从工地回来的工人喝着，也算适得其所，也算有了一个不错归宿了，因此，这碗酒今天被喝了，明天会自己再倒上，等候这群人来喝。

酒和这群人越来越默契了，好像谁也离不开谁了。

一碗酒活出了自己的意义，这么说起来，这碗酒倒是很值得我们羡慕。

其实这碗酒知道，作为一碗普普通通的酒，一碗价值不高的酒，自己的归宿早已命中注定。

就像我们说什么的时候，我们有时会说，这是命中注定，但命中注定的事我们都知道吗？

一碗酒摆在一个火炉子上，靠近火的那一边，用手一摸，已经有点烫手了，而围着火炉喝酒的几个人浑然不觉，他们大声地聊着天，大口地喝酒，好像什么事也不在他们心里一样。

在工地上劳动了一天，风吹日晒了一天，回到一个屋子里，有火炉烤，有酒喝，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吗？

喝着喝着就有人把自己喝高了，另外几个人喝得正兴起，喝高的人可能正在恋爱，可能在想自己的孩子，总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他对另外的几个人已视而不见。

另外的几个人说话的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对这个世界好像已视而不见。

 

吃酒去

一定是在一个秋天的夜晚，月亮斜着照进房间，月光似水，凉且亮。

和一个人坐在木质地板上，喝酒。你看了我，或不看我，我看着你，或不看你，我们只是喝酒。

酒，在这个时候是一种状态，至于喝了大口，还是喝了小口，无关风月，仅仅关乎感觉。

这时候，若是喝得薄醉，就唱戏，你在屋子里赤了脚，咿咿呀呀地水袖曼舞，我斜靠在自己身上，随着你的碎花脚步。目光迷离。不时独自喝上一口。

若是喝得半醉，就凝视。一手把了盏，一条腿曲了下来，酒在手中轻颤而不出杯。只顾看了你，而忘了酒。看着你，我在想什么，或者说，我的目光留恋处，山山水水更加朦胧而宁静。至于你在把盏还是读诗，似乎那也只是你的事，我只要凝视。

有一个人，值得你凝视，不易。

若是喝得大醉，就胡言乱语。就直了舌头，把能想到的真理和心里的话，对你娓娓道来，尽管这娓娓道来显得颠三倒四。这时候的语言像花朵，在风中的枝头上招摇，不小心就跌落在地。

能听懂我胡言乱语的人，必和我有着五百年以上的缘分。

若是喝得不醉，就沉默，就两只杯一碰，就一口接一口地喝，就不说话。

喝酒是一个大大的“场”，有时候，酒不醉，人自醉，“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这时候，你能怎样，也许只能折得梅花独自看。

这，其实也是一种境界。这一如说：陌上花开，君可徐徐归来。

这时候，不妨自己对自己严格要求些，趁人不备时，大大地喝上两口，然后，挪开杯，用上一千斤的目光去看一个人，这时候，似乎移身到了大海的小船上，晃晃悠悠，真的有点晕了。

晕了天，晕了地，晕了海水。

和一个人喝酒，好是好，但不免孤独了些。

如有机会，我还是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喜欢把酒喝出声音来，这时候，一定不是在大酒店，要在小酒馆，喝着，喝着，想起了一个朋友，高呼一声，喝酒怎能没有谁谁，立即拨了电话过去，没有含蓄，只说，喝酒，赶紧过来，不一会，这朋友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杯中无日月，壶中有乾坤。来来来，你我痛饮三百杯。这时候，一曲新词酒一杯。这时候，高渐离击筑，刘备折腰到桌子下面捡筷子。这时候，我们必定在煮酒论英雄，尔需成名酒需醉，你看那谁谁，我们想起平日里那些小报名人，断喝一声，世上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唉，然后一掌击桌。

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喝酒就是这样，要不喝酒干什么？

茶要喝新的，酒要喝陈的。茶越喝越清醒，酒越喝越长精神。所以酒这东西，有的人喝了，目光就能看得远起来，看得万丈远。

我不能看得万丈远，但我希望如此，所以，常常喊了人，说，吃酒去，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