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01
小舅很固执的一个人。他黄黑黄黑的,和烤糊的地瓜一个颜色,每天总是紧锁着眉头,家中的大事小情都聚在那个疙瘩里面,小薄肉皮紧包在骨头上,腮帮子上的几条皱纹干巴巴地裂着,还挺有型。
“我容易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小舅嘴角边早已经缀上了白色的黏唾液,嘴唇有点发抖。
小舅还真是不容易。儿子该到了说亲的年龄,可是家中给他找一个吹一个,每次给人家的钱大都打了水漂。尤其是去年那一次,媒人是自己的亲侄媳妇,可是女方在要“会亲家”的时候反悔了,并且强硬得很,两万多元钱,一个子儿也不退!要命的是连自己的亲侄媳妇也不管了。小舅自己去女家要,在女家村子的大街上诉说,这些都无济于事。女家反而一口咬定是我那表弟先不同意的。亲戚朋友村中人都劝他,就认个肚子痛算了,这家在村中就是霸道的主儿,从不讲理。“我就不相信了!”小舅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在人们的质疑声中,他从德州请来了律师,几经交涉总算给退回大部分,当然吃饭钱除外。但这对于面子和金钱同样重要的小舅来说还是觉得太窝囊了,整夜睡不着觉,猜想着谁谁看上了他家的什么什么东西,家中的牛拴到哪儿也不是,就怕没了,结果抑郁了!
三个月后从济南回来,医生说,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按时吃药多多散心。小舅犟劲又上来了:“不抽烟憋坏了咋办?不喝酒酒厂还不得倒闭啊!”话虽这么说,但每次烟瘾上来的时候,小舅就在嘴里含一块冰糖,慢慢地吮吸,好像能吸出烟草的味道来。酒瘾上来,小舅打开瓶盖马上把鼻子堵在瓶口上,贪婪地呼吸着,一会儿,再换一个鼻子眼。小舅说好酒的香味一点也不能浪费了。小舅一边闻还一边咂摸嘴,他说只有这样,酒的味道才能感觉到。冰糖继续吃着,好酒继续闻着,这样一来二去的,小舅的小薄肉皮竟然有点变厚了。
今年5月份,老实的表弟自己谈了一个对象,领回家几次,小舅又是几夜没有睡着觉。“不行,得抓紧会会亲家,我的眼毒得很,我一定要看看这家什么人性。”小舅给折腾怕了。
姑娘家隔了十一个村子,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路程就到了。
众人落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结婚的一些具体事在推杯换盏中也一一说好。小舅在频繁的劝酒中话也逐渐多起来,“咱有的是钱!大哥,你看怎么给孩子们办好咱就怎么办?”有的时候大话总是伴随着酒意喷涌而出的,它决不会经过大脑过滤,现在小舅就是这个状态。姑娘的父亲也喝得脸红脖子粗:“有钱不算什么!俺闺女不稀罕钱,要稀罕钱绝对不会找你家小子。你认为你有钱就了不起了……”坏了要掐起来。
“两位哥哥听我一句。”姑娘的叔叔说话了,“你俩别激动,咱这两家还有渊源呢!”一听这话两个人放下酒杯。姑娘的叔叔继续说道:“我开了家烟酒批发超市,苏大哥经常去我那里打散酒,非打古贝春不可,也不多说话,打了就走。我哥哥也是非古贝春酒不喝,话也不多说,这是你俩的共同之处,该握握手吧。再说就在昨天下午苏大哥去买酒,这次点名要成箱的‘古贝经典’,并且一次要两箱。正赶上缺货,我那时就只有两箱了。但是我哥也要一箱这样的酒。只好你俩一人一箱,这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我当时不知道苏大哥要这箱酒干什么,今天苏大哥一进咱家的门我就清楚了,今天这两箱酒又上一块来了,这不是缘分吗?既然这么多的缘分,那么我们还计较什么呢?到孩子结婚的时候咱还用这个酒招待亲朋,不是缘上加缘吗?”一席话,全桌的人都笑成了一个大花坛。
小舅额头上的疙瘩舒展开来,酒杯碰得嘎嘎响,两个亲家推杯换盏起来,其他人都成了观众。用两亲家的话说,既然这么有缘,那不喝酒还干什么!
回来的时候,在女家还保持大将风度的小舅走一会儿歇一气。“老弟,孩子的事绝对没问题。”小舅还记得亲家酒气伴随着手势说的那句话。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路程竟然走到了天黑。小舅说,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两亲家约定在玉米熟了的十月份给两个孩子完婚。
“谁说我有抑郁症?”有一天小舅问我。
现在小舅每顿饭一小杯古贝春散装酒,这就像云在青天水在湖那么轻松惬意。看来,儿子要结婚,几两美酒喝下肚,生活自然就充满了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