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雨

“天上有什么？”

“——星。”

“地上有什么？”

“——灯。”

“是‘坑’。”

“——灯。”

“——坑！”

“——灯。”

……

吃过晚饭，丈夫正坐在沙发上教两岁的女儿学说话，可是女儿对“k”发音不正确，总是发成“d”,丈夫一遍遍仔细地教。收拾完家务，看见他们父女俩好像斗嘴似的不亦乐乎，心中感觉温馨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疑惑——丈夫性子有些急，平时没有多少耐心的，什么时候变性子了？还是作为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有耐心？站在窗前，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场景，对丈夫的疑惑使我联想到了我的父亲。

父亲原来是个木匠，和丈夫一样，也是个急性子，平常看起来很随和，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一旦接下了别人的活，就会恨不得一下做完，哪怕熬夜加班，都会比交货日期提前两三天完工，剩下的时间还会认真仔细地再检查两遍，确保无误！可能也正是因为他们俩性格比较像，所以我和丈夫的婚姻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就水到渠成。

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过问过我的学习情况，即便是我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也未曾在父亲口中听见过关心我学习的话语。我一直在心中认为父亲是不关心我，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来能找一个婆家，凑合过日子就可以了，学历的高低无所谓，毕竟我姐姐也只是初中毕业而已。直到我第一年高考成绩下来……

第一年高考出乎意料的，我的成绩没够上本科线——这个出乎意料并不是说我平时学习成绩好，而是我觉得考试的时候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至少应该超过了本科线，可惜……于是只好报了一所不是很好的专科学校，并在不算太久的等待下，立秋之后的某一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心情，那是稍有失望中夹杂着一点点的激动。本以为自己的命运就如此定格了，没想到却被一直“不关心”我的父亲的一番话给改变了。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中午，我本来都要准备好行囊去大学报到了。最近几天一直很忙碌，但是又不知道忙什么的父亲，罕见地让母亲炒了两个菜，又罕见地拿出来一瓶他珍藏了十多年的古贝春酒，让一家人坐在了一起。虽然我不记得是什么品种的古贝春酒了，但我知道父亲很珍爱这瓶酒，因为有好几次我想打开酒盒子看看，都因被父亲斥责而未能如愿。倒了一杯酒，父亲浅浅地尝了一口，然后问我：“准备去大学报到了？对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有什么计划？”对父亲的话，我只是好奇了一下，从来都不关心我，今天这是怎么了？看着父亲疲惫中夹杂着如释重负的样子和他那期待的眼神，我说：“我想专升本，然后再向上考。”父亲听了以后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好像是在回味酒香，又好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有没有想过复读一年？”听了父亲的话我很诧异，想也没想就说道：“我明明已经考上了，为什么要复读？再说，如果复读一年考得还不如今年怎么办？”

听完我的回答，父亲笑了笑，说：“付出总有回报。人这一辈子无论做什么都要仔细，酒要仔细地品，路要踏实地走。为什么酒是陈的香？因为它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包容寒暑，有时间仔细地把自己的缺陷弥补，方才去除了新酒的辛辣，沉淀出浓郁厚重的醇香。专升本毕业需要五年，如果复读一年考上了本科，到毕业时间也是五年，同样是五年时间，但是其中的内涵却不一样。今年你之所以考的是专科，说明你高中的基础知识学得不仔细，基础没打好，即使今年上了大学，将来专升本，你不仅要再把这些基础知识补上，还要更费劲地学习大学里的知识，不仅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还会导致因基础知识补不全面，大学里的知识也学不仔细。如果复读一年，可以将这些基础知识掌握好，将来上大学学习也会轻松不少。道理就这么多，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些，父亲便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酒。父亲的话在我心中掀起了波澜，一顿饭也没有尝出什么滋味。整整一下午，我站在迷蒙的秋雨中，考虑着父亲的话，心中也一直很迷蒙，不知该如何权衡、选择。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露出了红彤彤的太阳，我也终于做出了决定。回到家里，父亲的酒杯中还有半杯酒，我说：“我去复读。”听了我的话，父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学校已经给你联系好了，9月1日开学。”听了父亲的话，我才知道父亲最近忙什么，难怪他会显得那么疲惫！也正是做出了这个选择，第二年我轻松地考取了本科，后来又轻松地考上了研究生。那年秋雨天父亲的一番话，改变了我的人生，也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

无情未必真君子，怜子如何不丈夫！父爱无言，却厚重如山，一直陪伴在儿女的身边！父亲如此，丈夫亦然，难怪平常那么没耐心，教女儿说话却这么不厌其烦呢！

“天上有什么？”

“——星。”

“地上有什么？”

“——坑。坑里有水，水里有蛤蟆，咕呱咕呱……”

在丈夫一晚上的耐心教导下，女儿终于发对了音！